茗樽

正剧/热血/联动文，2k字一发完。前方高能预警 > > >
 

「落人首级，用时几许？」

——当弥弥切丸斩下安倍晴明的首级，时间只过去一息。

大片鲜红在室内蓬开，飞溅的血珠反射着庭院外黄昏夕照的余晖，映衬出式神们此刻惊惶不安的脸。悲哭哀嚎山呼海啸，被阴阳师豢养的非人之物纷纷褪去往昔温和的面目，露出狰狞本相。而在它们身后，金铃响动，唐伞闭合，弓弦紧绷，三股庞大的灵力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姿态汇聚成堪比日月的璀璨光流！以那明光为引，在光也无法遍照的角落，式神们陆续张开血盆大口，足下飞蹬，涎水甩动，只为一击击杀人群中心那个行刺晴明大人的凶手——

“奴良陆生！！！”

灵力与妖力冲撞融合，在这逼仄的狭间掀起滔天巨浪！

直至黑白两色的长发被劲风激起，被潮头所指的少年也没有流露半分情绪。

罔顾四面狼藉，他自顾自地纳刀，一手承托木盒，径直递出。

“啪嗒”。于空中旋转下坠的头颅，就这样稳稳落进了木匣里。

浪潮里已经有了新的声音，那是源氏公子的怒喝，不死巫女的叹息，以及无辜幼女的哀泣。

陆生骤然回首，与血珠同色的赤红之瞳倒映着兜头而下的浮光黯影，只见他口唇翕动，须臾低诵：

“……镜花水月。”

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瞬间，他“消解”在了汹涌而来的浪潮中。

没有任何征兆地……就像樱花沉入水面，沉入到肉眼无法洞悉的黑暗中去。

待到浓雾散开，他已置身一处暗色宫室内。道旁鬼火幽蓝，百鬼桀桀怪笑，窃窃私语，头顶则有不知名的妖物逡巡，羽刃在疾风中带出尖锐的啸响。

漫长甬道的尽头，深紫狩衣的阴阳师跽坐高位，目视来人，缓缓勾起了唇角。

奴良陆生拂开在面前作怪的小妖，上前一步，行了家臣面见主君的拜礼。

“如您所愿，不负重托。”他深深俯首，“我已如约将阳之晴明的首级带来。”

玄色桧扇“唰啦”展开，八方刹那落针可闻，百鬼停止谈笑，个个敛去神情。殿宇之内，唯有黑晴明似笑非笑的话语响起：

“奴良陆生？”

“属下在。”

“我记得，你初来平安京时，曾放狂言，自己必将成为魑魅魍魉之主？”

摇摆跃动的冷焰将阴影无限拉长，投射在冷硬的青石地板上。陆生的五官亦被切割成色彩鲜明的两块，他微微仰脸，望向阴阳师被桧扇半掩的面目。

——除去眼尾的描线，与阳之晴明真的没有半点分别……若非自己刚刚手刃了前者……

“真正的百鬼之主，只能是您，黑晴明大人。”陆生口中言说，复又俯首，顺势将怀中木匣递上，“阳之晴明的首级，就在此匣中。”

桧扇后，黑晴明冷不丁一声哂笑：

“投诚么？……不过，也无所谓了。”

木盒凌空而起，轻巧落入阴阳师掌心。未见其余动作，覆着其上的木片就已破碎脱离。

大殿内，竟有一瞬难言的寂静。

似是感慨已极，黑晴明注视着匣中之物，久久没有言语。

之后才惊觉失态一般遽而笑道：

“……你也会有今天啊，晴明。”

这样说着，他伸手触碰了一下对方的脸颊。

——便是此时，匣中的阳之晴明猝然睁开了眼睛！

“！”

异变陡生——

仿若冰炭同炉，水火不容，二者气场彼此角力，霎时间雾霭奔流，气浪翻涌！

百鬼的动作齐齐定格，不论是意图飞身救主，还是仓皇逃脱，它们的时光，全数定格在了此处。

无数玄色的丝线从黑晴明身上抽出，转瞬模糊了他的轮廓。青烟蒸腾，黑线缭绕，以致远观其人，与其说是人形，不若更似恶鬼修罗。

与黑晴明相反，白晴明的头颅随着丝线状的拆分，竟悄然化作一点纯粹的白，纵使夜色深沉，也不能掩盖其光。

那点明光，恰似画师点睛，将神采圈定。乌漆之中骤显纯白，便成阴鱼之目——死水做活，潺潺而动！

阴鱼反复扭曲着，黑色那部分极力想要挣脱开去，却一次次徒劳地被白光钉死在原地。电光火石间，这种挣脱融合便已重复了上百次！

像是耗尽了余力，又像是怀抱着对本源的亲近，阴鱼终于泯灭了与鱼眼间的最后一丝空隙，旋即以一种如命运般无可抵挡的声势，转动。

伴随两边的融合，上下四方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，渐次被剥离成元初的白。无所谓高下远近的混沌内，就连“过去”和“未来”的边际，也显得没有意义。

也正是在这般背离常理的时空中，尚有一道赤红的身影依旧保存着完好的形态，默伫着，目迎某人的归来。

阴鱼终于停止轮转。光华微闪，樱花四散，雪白大袖倏地展开，身着狩衣的阴阳师自虚空中洒然而降，施施然划拨缃黄桧扇，面向陆生绽开一个笑容：

“有劳了。”

这个笑中，既有阳之晴明的清新诚挚，亦有阴之晴明的莫测高深。

——从此阴阳相合，无分彼此。

扇面霍然合拢，于极尽纯白中奏响一记清音。万物模糊，光阴有如檐前飞流直下的水幕，不过这一刻，它赫然开始回流。

时光变迁的伟力消弭了一切声息，但见各方景致明灭交替。陆生站立着，溯洄之风鼓荡衣袖，额前碎发疾舞，那些与他相关的投影环绕在他身畔。他目睹黑晴明的夜幕广间与白晴明的夕照小筑；目睹自己的弥弥切丸从晴明脖颈上收回，血倒灌进腔子里；目睹晴明与自己彻夜长谈，口述那个堪称疯狂的计划……还有与魑魅魍魉的苦战，与式神们的不打不相识……每一毫，每一厘，都令他深深怀恋。

一瓣樱花落下，悠悠浮沉在酒碗中心，漾开一圈涟漪。

陆生忽而一怔。

举目远眺，绿野无尽，春樱遮蔽天日，飘零若雨。青蓝狩衣的阴阳师倚坐树下，在式神们的笑闹声中，轻抚了一下童女的头顶，看似淡漠的眉眼，也沾染了些许笑意。

仿佛察觉到少年的目光，阴阳师旋转侧脸，与他遥相对望：

“可曾在水镜中窥见了未来？”

陆生讷讷，失神一般地将他看住：

“……那个，我说。”

“嗯？”

“虽然我们才初次见面，我却对你一见如故呢……”不知联想到什么，陆生突然笑得开怀恣意，起身，澄澈的酒水在碗中颠簸激荡，“喂，有没有兴趣，与我共饮妖铭酒？”

迎着熏人欲醉的清风，滑头鬼微微敛目，一字一句，低声浅笑：

“大阴阳师……安倍晴明。”

【終わり】